张瘦石论书之四：执笔篇

书贵健美，应由训练执笔入手。如何使通身之力，由肩而臂而腕而指，而直注毫端，透入纸背，由是作者精神，跃然纸上，此乃学书之成败关键。故执笔未能中规，往往力至指而散，或裹管而疲，不足以言魄力与筋骨矣。

本人初学书，先叔祖授执笔诀曰：“学书自有道，第一讲执笔，擫压钩贴辅，五指齐用力。”此即古人所谓拨镫法也。大指端擫拒管之内方曰擫，以食指压定管之外方曰压，以中指尖钩住管之左方曰钩，以名指之背，爪肉之际，用力贴抵管之右方曰贴，而后以小指紧附名指之内曰辅。

五指密布管之左右前后，食指与大指夹定管之内外，中指与名指钩拒于管之左右，而小指辅其后，笔管保持正直，使成中锋，所谓“五指齐力”也。而于勒努导送之间，尤要在于名指得劲，使名指能充分发挥抵拒中指之作用，则书道过半矣。

所谓拨镫，崔杜钟王之旧傅，笔管著指尖，令圆活易转运，正如足尖钩踏浅，则易转运同理。至唐人状拨镫之势，谓如人并乘而不相犯。则又以善乘者脚尖踏镫必内钩，足指尖踏镫，腿筋皆反纽，是以并乘而不相犯。此重视腿势，犹书道于指法之外，又重视腕法与肘法，使内气通而外劲出。

故余续为之语曰：“悬肘腕欲平，筋纽掌垂直，虚拳并实指，书道自有得。”合言之：即悬肘、平腕、直掌、纽筋、虚拳、实指、正锋及五指齐力也。朱九江所谓“虚拳、实指、平腕、竖锋”。康氏为之说明曰：“大指所执愈下，掌背愈直，手眼骨反下欲切案，筋皆反纽，抽掣肘及肩臂，抽掣愈紧，腕自虚悬，通身之力，奔赴腕指间，笔力自能沉劲，若饥鹰侧攫之势。”笔阵图谓“点画波撇屈曲，须尽一身之力而运之”。故常人不知执笔，以指运代腕运，则笔力靡弱，偃卧纸上划过，点画狼藉，不堪入目矣。

此外，作书时坐与立之姿势与力之运用，颇有关系。大凡作寸楷宜坐。用具既备，收视返听，心正气满，腰挺脊直，两足八字安布，则气由丹田出。右手悬肘执笔，左手翼然按纸，以为平衡；目光集注毫端，直管正锋，于是八面平稳，可以任意挥毫矣。

至方尺外大字，宜立不宜坐。作榜书，应取坐马势。作行草屏联，则须“回展右肩，长舒左足，峻拔一角，潜虚左腹”。此语出隋释智果心成颂，惜注家误解，以字体画形附会其说，殊失原意。盖作长幅行草，欲求使转活泼，自由舒展，则须右腹贴几，长舒左足驻后，使臂运自如，而气不至偏右而上浮。慎伯在记两棒师语中，悟及作书之姿势，并附一诗，“全身精力到毫端，定气先将两足安，悟入鹅群行水势，方知五指力齐难”，盖即指此也。